早春的清晨
吴昕孺
立春有一段时间了,气候和物候看上去依然被冬天压着。这几天气温持续在5摄氏度左右,雨绵绵不休,寒意像一把把刺,往骨头缝里钻。天色阴沉,万物晦暗,连挺过了冬天的绿植都蔫头耷脑,一点也不神气。
今天起床,在厨房烧开水,看到窗外地面依然湿湿的,酷似婴儿的尿片,树木依然像被囚禁了一般,不想低头却不得不低下头来,但秀山似乎长高了些,它奋力将阴郁的苍穹撑得比往日更高,便透出更多的光亮来,仿佛在哪个莫名的地方,点了一盏灯。
我匆匆吃过早点,比平时早十来分钟出门。迎接我的,与其说是雨,不如说是湿润的空气,那空气是慢慢拂动的——像风,却不是风,它没有风的劲道,柔若无骨;像水,更不是水,它没有水的急切,缓若轻烟。
我没有像往日那样,沿着宿舍之间的大马路去上班,而是拐到了屋后,准备在院里湖边绕一圈。
这一绕,竟像坠入宁静时光的腹部,周围固然是倒春寒的凛冽,可幽幽然,一些细微的活力跃入视野,让人驻足。
秀山脚下的迎春花有的开了一朵,有的开了几朵,有的开了小小一束。开了一束的最隐蔽,低着头,伛起身子,像在捉迷藏;开了几朵的也很安静,互相隔得很远,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;开了一朵的最打眼,站在最高处,还踮起脚尖,在使劲招手和呼喊,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。
翠湖边的樱花树枝上点缀了不少米粒大的骨朵儿,或含着苞,仿佛里面藏着一哪吒;或半开半含,似乎刚刚睡醒,正在抻个懒腰儿;或绽开了,像打着伞的小美人。
原来在这冷硬与刻板之中,温暖与明艳也在悄然聚积,就像一抹雪水里藏着大江大海,那朵踮起脚尖的迎春花后面必然是姹紫嫣红、芳菲竞斗。可以预见,这次寒潮一过,春天定会迫不及待地磅礴起来了。
忽然,响起孩子的呼喊声。是八栋的一对刚上小学的双胞胎,奔跑着过来,书包拍在屁股上,像海水撞到礁岩上溅起的波浪。后面是小跑着跟上他们的外婆,我叫她“嫂子”,从二十多岁到现在,我们几乎是一起变老的。看到我,她停下来,笑着跟我打招呼:“早啊!”我回一声“早”的时候,分明从她的白发和皱纹里看到当年那个少妇的容颜。
哦,一切都在流转和消失,一切又归于永恒。